编者按：
每年的 5 月 28 日，是「世界经期卫生日」。
全球每天有超过 3 亿女性处于经期，女性一生中平均经历 400 多次月经，累计时间约有 6～7 年。
对于许多人来说，在当下，月经已经不再是一件「不能被提及」的事。互联网上，#月经自由# #卫生巾安全# 等话题正在引发关于与热议。
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统计，全球每个月有 18 亿妇女和女童会经历月经来潮。然而，在这庞大的人群中，约有 5 亿人因经济困难无法获得足够的生理期用品；在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约有 6.13 亿人仍使用旧布料、纸制品来应对月经。
世界遥远的角落，仍然有人因月经而陷入贫困、被家人驱逐、甚至死亡。
以下，是这群女性的故事。
21 岁的 Parwati Bogati 死在尼泊尔的一个寒冷冬夜里。
在月经来潮的第一天，她遵循当地旧俗离开了家，独自到远离村庄的小木屋里居住。这个喜马拉雅山下的国家冬季并不温暖，夜晚来临，即便没有窗户，寒风仍旧从木屋的缝隙倒灌进来。
在小木屋独自捱过几天后，她的月经周期终于进入尾声，在那个夜晚依旧寒冷，Parwati Bogati 点起了火取暖。月经结束后她就能够回到家中，这使她十分兴奋。
但她终究没能离开这座冰冷的小木屋。
当婆婆前去看她时，发现她已经倒在了地上。当地警官怀疑她因吸入烟雾，窒息而死。
21 岁的 Parwati Bogati 死了，死于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月经。
「有毒」的月经
在尼泊尔，这种习俗被称作「Chhaupadi」，意为「经期不可触碰」。
这一古老习俗来源于印度教，月经来临或刚刚分娩的妇女在受印度教影响的地区被视为「不洁」的象征。当地人认为，接触经期的女性会为自己带来厄运。因此，她们不可以接近神像、男人、水源、厨房，不能够食用奶制品，以及使用厕所。
在月经期间，她们将被「流放」到远离村庄的牛棚或月经小屋居住。这些小屋不仅居住条件差，还十分危险。居住在月经小屋中的妇女由于远离家中而遭到强奸，甚至死于飓风、窒息、以及毒蛇之口，从这项习俗中存活下来的妇女很多都患上了精神疾病或其他疾病。
最近一起案例发生于 2023 年 8 月，一名 16 岁的尼泊尔女孩，在被驱逐至月经小屋后，遭遇毒蛇，不幸丧命。
月经小屋中的女人（图源：参考资料）
而这些悲剧，都源于对于月经有意无意的「污名」。
第 91 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短片《月事革命（Period. End of Sentence）》中，摄制组曾向印度的男性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对月经了解多少？」
对方回答：「那是一种疾病，我听说它发生在女人身上」。印度人的传统观念中认为，月经周期中的女人不能洗澡，并且贫血。
尼泊尔的一位传统医生表示：「如果一个来月经的女人进入了家门，那么老虎就会来吃掉我们的牛羊。」
当地的年长村民更视月经如洪水猛兽，男性甚至认为「月经是有毒的」：「如果我的妻子在她月经期间触碰到我，那么我就会生病。」
因此，在月经周期结束后，妇女们需要步行一个小时到溪流中沐浴，并用牛尿「净化」自己，当地认为，只有经过这样的净化，她们才有资格回归正常生活。
尼泊尔于 2005 年禁止了流放经期妇女的「chhaupadi」习俗，并于 2017 年将其定性为刑事犯罪，违反者将面临 3 个月的监禁和 30 美元的罚款。
虽然在法律上被废止，但这一习俗仍旧生长在人们的心中。
据 2017 年媒体报道，在尼泊尔，月经期间的女性无法去上学，就连租房时，房东也不愿意租给已经开始有月经的女性。
时至今日，被污名化的月经，仍旧使得女性在社会上处处受阻。
无法开口的需求：给我一片卫生巾
《月事革命》中，采访者问：「什么是月经？」
印度的女性们纷纷露出了羞怯的笑容，眼神下意识的回避镜头，她们表示：「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我不好意思说。」
月经有多少种叫法？
例假、生理期、大姨妈……在英文中，比起 menstruation 也更常使用 period、shark week、visit from aunt flo 等委婉表述。
在国内，当你去买卫生巾的时候，售货员往往会「贴心」地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来为你遮掩尴尬。
大家似乎默认月经是尴尬的、令人难以启齿的，而难以启齿的「月经」，又给女性带来了更严重的健康问题。
第一次见到卫生巾的女孩们
《月事革命》截图
在印度电影《护垫侠（padman》中，有一个镜头令人印象深刻：男主角的妻子在月经期间坚持搬出卧室睡在走廊上，并将一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条作为自己的「卫生巾」，就连洗涤后晾干时，妻子也不敢让这块布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中，而将其遮在自己的纱丽下。
男主角看到之后大为吃惊，问：「你就用这样的布？我连擦车都嫌脏。」
难以启齿的「月经」使她们无法开口说出自己的需求，藏在纱丽下的卫生脏布条从未洗净、也从未完全晾干，因此散发出一股恶臭味。
在《护垫侠》中，为了妻子的方便与健康，男主角下定决心要研发一款便宜实用的卫生巾，并找自己的母亲与妹妹来试用。
但在不能公开谈论月经的印度，这一举动却被亲人视为「变态」。
他的妻子哭着道：「对于女人来说，耻辱才是最大的疾病。」
2014 年有媒体报道称，一家卫生巾制造商调查发现，印度城市里有 75% 的女性，出于对月经的羞耻，仍然在购买一种报纸裹着的垫子当作卫生巾使用。
在不使用卫生巾的妇女中，生殖道感染的发生率要比使用卫生巾的妇女高出 70%。根据 AC Nielsen 的研究，大约 64% 的妇科医生认为使用卫生巾可以降低患宫颈癌的风险。
她们离健康的距离，也许只有一片卫生巾。
血税：买不起的卫生用品
根据 AC Nielsen 2011 年的一项研究数据显示，印度 3.35 亿成年女性中只有 12% 能买得起卫生巾。
直至 2017 年，印度 88% 的女性仍然使用破布、报纸、草木灰、树叶、枯草、甚至是牛粪（印度女性认为其柔软度上佳）来制作「卫生巾」——这些都是她们手边有的，最便宜、最吸水的材料。
平均每个女人会有 2535 天处于月经周期之中，换算过来，这个数字意味着女性一生将有整整 7 年的时间与月经相伴，在这 7 年里，几乎所有成年女性都需要用到经期卫生用品。
在印度，政府将经期卫生用品划入「非必要物品」的税级，以不同的税率征税。在某些地区，这一比率可能高达 14.5％，卫生巾的价格在 5 卢比（约合人民币 0.47 元）至 12 卢比（约合人民币 1.12 元）之间，这超出了数百万贫困农村妇女的承受范围。
《月事革命》截图
在发达国家，女性经期卫生用品的税率也往往和「奢侈品」在一个档次。
在德国，卫生棉条等女性经期卫生用品长期被划入「奢侈品」税级，税率高达 19%（面包等生活必需品税率为 7%）。丹麦和瑞典的妇女仍需为卫生棉条和卫生巾缴纳 25％ 的税，而匈牙利的妇女仍需缴纳 27％ 的税。
在美国，妇女陷入贫困的可能性比男性要高上 38％。
比起月经带来的生理不适，昂贵卫生用品带来的贫困是更加棘手的难题。对于经期的女性来说，口袋里的 5 美元（约合人民币 33.55 元），只能供她在吃饭或购买卫生棉条二选一；如果她有孩子，那么这一处境还会变得更加糟糕。
2019 年报道显示，经期造成的贫困不仅影响许多无家可归的妇女，也影响了大量学龄女孩，有调查显示，有近五分之一的美国女孩因为无法获得经期卫生用品而早退甚至辍学。
幸好，这一切正在改变。
2017 年，印度发起了针对卫生巾高税收的抗议活动，其中，SheSays 组织发起的活动被命名为「 LahuKaLagaan（血税）」。
2018 年 7 月，印度政府宣布取消向女性经期卫生用品收税。
2020 年有媒体报道称，苏格兰有望通过向该国各个年龄段的妇女提供免费的卫生用品，成为第一个消除「经期贫困」的国家。国际女童权益慈善组织 Plan International 的研究显示，免费提供经期卫生用品有助于打破沉默，消除社会对月经的「污名化」。
尾声
2017 年，社工拉米克开始在尼泊尔南部开展反对「Chhaupadi」的活动。
她教当地女性清洗、晾干、重复使用布条。但是，当她告诉村民不要再隔离经期女性时，受到愤怒的抵抗。
她挨家挨户做工作，试图让村民相信，放弃风俗不会惹怒神灵，几年下来，人们不再强迫女孩子睡在外面。
她认为，「Chhaupadi」终将消亡。
2018 年 2 月，印度「护垫侠」的原型人物 Muruganantham 发起了「卫生巾挑战」，号召人们坦坦荡荡拿起卫生巾拍照，以声援那些仍被月经羞耻困扰的女性。
在他的帮助下，当地女性开始使用机器制作卫生巾，并将其推销给更多从未使用过卫生用品的女性同胞。
曾经不事生产的她们首次拥有了自己的工作与报酬，也看到了人生更多的可能性。在这个视月经如洪水猛兽的乡村，她们开动机器，生产出一盒又一盒略显粗糙的卫生巾，并将其命名为「飞翔（fly）」，这些卫生巾承载着她们的希望、她们的梦想，一路远行。（策划：Leu.｜监制：gyouza)
当地女性和她们生产的「飞翔」卫生巾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参考资料：
[1]Ira Trivedi.New sanitary pad tax exposes India's archaic period taboos[EB/OL].https://edition.cnn.com/2017/06/30/opinions/sanitary-pads-india/index.html,2017-7-2.
[2]Joanna Jolly,Vibeke Venema.Banished for bleeding[EB/OL].https://www.bbc.co.uk/news/resources/idt-sh/banished_for_bleeding,2017-4-29.
[3]BBC.Nepal woman and children die in banned 'menstruation hut'[EB/OL].https://www.bbc.com/news/world-asia-46823289,2019-1-10.
[4]Joanna Jolly.记者来鸿：月经期她们受到“极端歧视”[EB/OL].https://www.bbc.com/zhongwen/simp/fooc-39835497,2017-5-9.
[5]CHRISTINA CAPATIDES.What is period poverty?[EB/OL].https://www.cbsnews.com/news/what-is-period-poverty/,2019-5-28.
[6]Rishi Iyengar.India scraps controversial tax on sanitary pads[EB/OL].https://edition.cnn.com/2018/07/22/health/india-tampon-tax-intl/index.html,2018-7-22.
[7]Medhavi Arora.India's high tax on sanitary pads sets off storm of protest[EB/OL].https://money.cnn.com/2017/05/25/news/india/india-sanitary-pad-blood-tax-gst/index.html,2017-5-25.
[8]Melissa Eddy.Tampons to Be Taxed as Essential, Not Luxury, Items in Germany[EB/OL].https://www.nytimes.com/2019/11/12/world/europe/tampon-tax-germany.html,2019-11-12.
[9]Poh Si Teng,Allison Shelley,Allyn Gaestel.In Nepal, Exiled Each Month[EB/OL].https://www.nytimes.com/video/world/asia/100000002256498/in-nepal-exiled-each-month-.html,2013-6-12.
[10]Ceylan Yeginsu.Scotland Set to Be First Country to Provide Free Pads and Tampons[EB/OL].https://www.nytimes.com/2020/02/27/world/europe/scotland-pads-tampons.html,2020-2-27.
[11]《月事革命（Period. End of Sentence）》
编辑：ifhealth 来源：丁香园
